一、总体规划
岸田政权的改宪动议关注提高日本的综合防卫力,将修改宪法同修订“防卫3文书”、增订修改“有事法制3法案”(武力攻击事态法案、自卫队改正案、安全保障会议设置法改正案)视作整体做通盘考虑,其阶段性目标有二:其一是让日本的军事力量能够更加积极的介入和影响周边安全局势,其二是为日本进一步参与美国主导的国际安全同盟框架合作及日美同盟进一步实质化提供法理依据。日本政府对防卫政策的基本立场在安倍长期执政后就开始出现根本转向,即从“消极安全、有限防卫、防守反击”的“专守防卫”策略转向“攻势防御、扩大边界、主动介入”的“积极的和平主义”方针。与安倍执政时期不惜直接挑战日本的战后和平主义,希望通过修宪恢复日本“能战之国”的能力,进而回归所谓“普通国家”的愿景相比较,岸田的修宪方针则更加全面和具体。
在2015年重新修订的《日美防卫合作指针》(以下简称《指针》)中,对“应对针对日本的武力攻击”时自卫队与美军协同作战的任务和承担的角色做出了详细规定。作战任务主要为:区域防空作战、反弹道导弹作战、海域防卫作战、陆地攻击处置作战,并明确了自卫队承担“主要军事作战任务”,美军负责“支援和完善作战”。以修订后的《指针》为基础,面向“钓鱼岛有事”和“台湾有事”的作战想定,自卫队以第一岛链自岩国基地至冲绳基地一线的九州地域、连接冲绳至台湾一线的西南诸岛进行的有针对性的军备强化和整编部署。
2022年1月召开的“日美安全保障协议委员会”(外长、防长“2+2”会议)正式敲定,将制定以西南诸岛为中心的“台湾有事作战想定下的美日共同作战计划”。在日本政府的防卫方针调整中,“台湾有事”已经正式超越“钓鱼岛有事”,成为需要日本与美国紧密连携并积极应对的重大事态。根据日本外相林芳正会后披露的相关内容,“共同作战计划”包括以下内容:
1. 由美国海军陆战队和自卫队在冲绳及西南诸岛方向设置“机动基地”,在“台湾有事”的早期介入并阻止中国舰船的航行。
2. 陆上自卫队在奄美大岛、宫古岛、石垣岛一线部署40处导弹部队。加强对台湾岛的警戒监视。
3. 台湾海峡一旦开战,日本政府将以“周边有事状态若放任发展,将成为影响日本的和平与安全之重要紧急事态”的名义,认可美军在日本国土上设置军事据点。
4. 自卫队将为美国海军陆战队配备的M142高机动多管火箭炮系统(HIMARS,即“海马斯”火箭炮)提供发射阵位、运输、弹药及燃料补给等后方支援,配合实施阻止中国海军的舰艇在交战区域展开的海上封锁任务。
5. 与美军协同,依托西南诸岛在台湾本岛之外展开以小规模、分散展开的“远征前进基地作战”,加强对台湾本岛的支援。
二、联合作战
西南诸岛的地理位置和环境,决定了美日联合作战的基本形式是海空联合作战。日本投入了巨额经费改造西南诸岛的军事设施,而美日两国一边对中国在南海地区的正常岛礁建设指手画脚,一边在紧锣密鼓的筹划在西南诸岛中的马毛岛建设新的大型作战基地。马毛岛位于九州岛东端,种子岛以西12公里,总面积8.2平方公里。距离山口县驻日美军和航空自卫队共用的岩国基地直线距离约400公里,距驻日美军的主要演习训练场硫磺岛直线距离约1400公里,2007年,美国海军计划在岛上修建跑道,替代硫磺岛上的“陆上航母起降训练”设施(Field Carrier Landing Practice ,FCLP),但遭到种子岛居民的反对。2009年,日本政府确定冲绳县驻日美军的航空基地搬迁至宜野湾市普天间后,就在马毛岛上进行了跑道建设,建成了与航母甲板类似的4000米长十字形跑道。2018年后,防卫省正式将马毛岛作为海自、空自的据点使用,先后部署过P-3C反潜巡逻机(海上自卫队鹿屋航空基地第1航空群)、F-15J(航空自卫队新田原基地第5航空团),在日本购买的F-35B战斗机入列后,马毛岛被用作F-35B部署于准航母“出云”级之前进行起降训练的主要基地。
航空自卫队规划在马毛岛设置两条可起降重型轰炸机和重型运输机的跑道、飞行整备及机场支援设施、驻留机库、备件仓库、燃料库、军火库、军舰系留设施及栈桥等设施齐全的航空基地,同时单独编列建设供F-35B模拟起降和C-130重型运输机野战起降的专用训练区域。建成后,马毛岛基地将成为日美两国共用的军事设施,同鹿儿岛县内种子岛、屋久岛、奄美大岛等基地设施连成一片,并综合利用川内演习场、佐多防空射击场、雾岛演习场等军事设施,强化整个西南诸岛方向的离岛防卫。在战时则作为西南诸岛方向航空兵力的主要集结地和攻击发起位置。
在防空反导方面,日本计划根据《指针》规划,在西南诸岛构建以“爱国者”PAC-3MSE地空导弹群和升级至“基线-9”版本的海上自卫队导弹护卫舰(两艘“爱宕”级于2016年开始接受升级改造,续建的“宙斯盾”驱逐舰将在初始状态即具备“基线-9”作战能力)形成兼具区域防空和区域反导能力的战斗集群。对日本政府心心念念的所谓“攻击敌方基地”的能力,防卫省已在2019年宣布研发“国产远程巡航导弹”,并将优先部署在西南诸岛。此外,鉴于美国已经退出中导条约且放宽了韩国发展巡航导弹的射程及弹头重量限制,基于加强同盟军事力量和遏制中国的考虑,美国在日本本土部署可携带核弹头的中程导弹或放任日本突破中程导弹技术门槛都只是个时间问题。如果日本根据《指针》的规划将西南诸岛划为美日可共用的中程导弹部署阵位,则1500公里射程可覆盖北京、上海和全部东南沿海地区及主要工业地带,3000公里射程可覆盖我国几乎全部500万人口以上大城市,其威胁之大不言而喻。
三、联合侦查与态势感知
在美日军事同盟向实质化推进的过程中,军事情报合作扮演了先行者的角色,美日两国的军事情报合作也从早期集中于情报信息领域向外拓展。防卫省去年八月宣布,将于2023年起在冲绳县与那国岛的陆上自卫队驻屯地增配新编列的电子战部队,明确表态目的是“加强对西南诸岛周边中国动向的监视”。今年2月,防卫省在海上自卫队鹿屋航空基地部署了7架隶属美军的MQ-9高空长航时察打一体大型无人机和100余名美军人员,并增设相关设施。能够与2020年台湾购买的4架MQ-9B组成机队,形成对东海范围内的持续不间断监测,收集到的数据信息与美军共享。在态势感知能力方面,空天侦察是美日军事合作的重点。军事领域的情报研判及分享称“宇宙分部”,设在防卫省统合幕僚监部,列管有弹道导弹早期预警卫星、光学及红外线侦察卫星及雷达卫星和军用通讯卫星。公开资料显示防卫省新编成“宇宙作战队”,和日本宇宙开发机构(JAXA)及美军空天部队直接合作,预计在2023年开展更深入的空天情报侦察与态势感知合作,依托JAXA和美军的雷达与光学望远镜组成对空天观测情报网络,共用通讯卫星、情报中心等设施。
内阁府直属的“内阁卫星信息中心”(内閣衛星情報センター)由首相直接掌握,向内阁官房长官报告。下设负责技术开发的“情报收集卫星推进委员会”和负责情报研判的“情报收集卫星运营委员会”,同内阁所属的各个涉及情报信息的省厅保持垂直联系。列管有监测日本本土的同步轨道光学卫星及雷达成像卫星,虽然对外公布的主要功能中对国土防卫功能一笔带过,但国土资源卫星和监测自然灾害使用的雷达卫星所生成的数据同样能够用于军事用途。特别是这类卫星都以较高的精度和较低的轨道在固定区域内高频次的扫描,如果同美军敞开合作,将对美军在西太平洋沿岸、特别是中国周边的高轨道卫星侦察数据产生修正精度和补盲的作用,将与美军的导航系统兼容并向美军开放,可用于各种类型的侦察卫星精确定位和弹道导弹的末端匹配制导修正,主要威胁中、俄、朝在西太平洋地区的各种军事目标。
从2001年开始,“内阁卫星信息中心”的年度预算就在700亿日元上下浮动,防卫省则在2023年预算中申请了888亿日元的“宇宙关联预算”,其中160亿日元用于“强化宇宙态势感知”,588亿用于“开发利用宇宙空间所需的信息收集·通讯能力强化”(发射新卫星及维护现有的卫星星座)。16亿日元用于“探索针对弹道导弹防御的卫星星座活用”(开发探测高超音速导弹的专用侦察卫星星座系统),朝鲜核导危机升级以来,美日以此为借口加快推进导弹防御体系的合作,拟进一步加强包括高精度卫星侦察情报分享和导弹预警信息互通报在内的空天态势感知合作平台,名义上是为了对抗朝鲜,实际上是为了加强对中国导弹的战略预警能力。2022年5月,美日澳印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宣布推进“印太海域态势感知伙伴关系”(Indo-Pacific Partnership for Maritime Domain Awareness,IPMDA)的倡议,整合位于印度的印度洋信息整合中心(Information Fusion Center-Indian Ocean Region)、位于新加坡的信息整合中心(Information Fusion Center)、还有另外两个分别位于所罗门群岛及瓦努阿图的信息中心,建立美日澳印四方海洋态势感知信息共享平台,宣称“打击非法海洋活动、防治海洋污染和防灾减灾”,但其真实目的是通过将民用海事监测管理体系纳入安全框架,扩大对中国在东海和南海的海洋活动扩大动态侦搜的范围和精度。
四、联合参谋与指挥
在《指针》框架下,日美两国通过常态化与专门课目相结合的合同军事演习体系强化联合参谋与指挥机制的互联互通。根据修订后的《指针》内容,美日军事合作无论是指挥所演习还是实战拉动演习,都强调美军指挥情报体系在战术层面与自卫队的对接和互用,提高装备体系的融合配置与互操作性。在技术装备领域,由美日联合开发的、具有反导拦截能力的“标准”-3舰载防空导弹(SM3 Block 2A)已经成为美军“宙斯盾”系统最新升级版本“基线-9”作战协议(AEGIS baseline 9 combat system)的核心武器,装备美军、日本海上自卫队和韩国海军的“宙斯盾”驱逐舰。自卫队和美军仍在积极探索整合美日两国航空及机载雷达、水听器阵列、防空及扫海雷达等传感器系统的信息接口整合,提高战场态势感知和作战信息分发的协同效率。
作为美日合同战术演习中的重要基础科目,指导基层战术指挥官和士兵强化装备互操作性训练,以及互换指挥官进行现场指挥与部署的训练在近年来的演习中比重逐年提高。美海军陆战队乘坐隶属于海上自卫队的运输舰和“鱼鹰”运输机,与陆上自卫队西南普通科联队(步兵联队)“水陆机动团”联合实施登陆与反登陆作战演训。日本陆上自卫队的一支普通科分队则在2020年1月向位于美国路易斯安那州波尔克堡的“美国陆军联合战备训练中心”(Joint Readiness Training Center,JTRC)派驻一个月,与美军教导部队进行建筑物内索敌及射击、据点警戒及防护、化学袭击应对、特战渗透与反渗透、综合战斗射击训练等单兵课目的合同训练。自1982年开始,日美两国设立代号“山樱”(ヤマサクラ,YS)的例行指挥所联合参谋演习。演习在日本境内的日美两国军事基地的指挥所内交替进行,陆上自卫队出动五个方面队(集团军群)级别的编制参加,主要进行参谋技能及图上作业、兵棋推演、协同指挥演练等参谋指挥课目进行联演。未来对台作战中,美日两国的军事干预很可能会以军事装备和人员混编的形式出现,在面对“美军指挥的台湾军事人员和日本军事资产对抗解放军攻势”的局面时,我军在制定交战规则、协调参谋指挥和实施作战部署中应做好预案和准备,以免贻误战机。
作者简介:王家曦,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博士,大连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日关系,现代国际关系,东北亚区域合作。